早晨起来,王老大已经把昨夜的事忘掉了,忘得干干净净。他扛着锄头走到园子去,跨过一条曲折的路径,一直走到小栏的拐角,把锄头担在葫芦架上,蹲下身子,用他那枯瘦的手指去打倭瓜尖,打茄叶,压蔓,拔去黄瓜秧旁边的小草、猪牙草和星星草一类的东西,那正像每家主妇所做的活计一样。不过这种工作并不能长久的,也许不到半个钟头他便停止了,然后再拿起锄头去铲豆角秧、苞米和菜瓜秧,倘若起身晚一点,他便不在小栏里逗留,而直接走向大地去。地是自己的地,他明白地的性质、地的片量和它那别人所不能懂得的特征,种子是他自己撒下的,长起了小苗,便又经他自己的手来铲了。
春天的地里总有许多的农民在劳动着,有打头的,有随帮的和同工,有半拉子,前后相望总是一团一团的黑影顺着垄沟蠕动着,他们不搭话,除非是歇头气的时候才能认出对方的面孔,用一种习惯的声音吆喝着,打着暗号,于是人们都聚在一起了。
“王老大!”
喊王老大的是张小三,他怔忡忡地伸出一只拳头来。
“说真格的,王老大,你的庄稼好哇!”
王老大不说什么,把锄杠压在屁股底下,打着火镰,吸起旱烟来,他仰脸听着别人谈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