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生一人躺在床上,眼看着窗外,细雨变成了白烟,被凉风吹着,一团团地卷着在空中飞舞,那正是表现了这阴雨天还没有止境,望了天色,好生烦恼。自己头脑昏沉沉地,虽不见得病体加重,料着一时也不会有什么起色。刘先生带了笑音,老远地叫着:“秦兄,恭喜恭喜!这回可大喜了。”说着,他不但满脸是笑容,走路都带着跳跃的姿势,门外就作了揖,走进来,一直将揖做到床面前。平生看到,倒为之愕然,因问道:“有什么事,教你这样高兴?”刘先生笑道:“说起来,你会不相信,革命党在武昌起义了,总督瑞澂逃跑,革命军已占了武汉三镇。”平生突然地站了起来,睁了眼睛,望着道:“我兄是哪里得来的新闻?”刘先生道:“我们这庄子里,有人从汉口回来,亲眼看见的事。武汉是八月十九日起的事,他是二十一日离开汉口,起早跑到孝感,才挤上了火车。一路之上都是人心惶惶的,就是县城里也有了这个消息了。只是这两天天气太坏,没有人到城里去,所以把这消息耽误了。你不信,他还抄有一张革命军都督黎元洪的安民布告在这里呢。”说着,在身上抽出一张稿纸,交给平生。平生坐在床上,两手捧了看着,接着就一拍床跳了起来,两只脚伸到床下,也不问是否踏着了鞋子没有,两手高高地举起,大声叫道:“不想也有今日。好了,好了!黄帝子孙有希望了!”说着,踢了两脚在屋子里乱跳。刘先生笑道:“秦先生,你是喜欢得太高兴了。你可别忘了你的贵恙。”平生笑道:“我的病好了,没有病了。就烦刘先生转告四爷、六爷,我要告辞了。”这样说着,才提起卷在床梁上的长夹衫向身上加着。刘先生指了窗户外的雨烟子道:“这样的天气,秦先生打算到哪里去?就是不怕上面雨淋,地下泥浆路滑,也不好走。”平生道:“人生遇着这样的大事,就没有躲在深山古洞之理。何况我还是个革命青年,早储蓄了一腔热血,预备得一个机会报答我的祖国。于今时机来了,我怎能忍耐得住?慢说不过天雨路滑,就是有一座火焰山挡着路,我也要走。”一面说着,一面坐在床沿上穿鞋袜。刘先生见他的志向这样坚定,料着是挽留不住,便道:“听了秦先生的话,我们也应该胆壮起来。只是今日天色已晚,走也不能赶好多路,你身体刚好,今日休息一天,明日动身如何?这样也好让四爷、六爷和你叙谈一番。”平生想了一想,点头道:“兄弟在此打搅许久,在情理上自也应当向主人道谢。那就烦刘先生陪我走一遭,我向四爷、六爷辞行。”刘先生还不曾答应,只听到外面答应了道:“不用辞行,我们送行来了。”随着这话,是天佑兄弟撑着雨伞进了院门。他们在廊檐放下了伞,隔了门就向平生连连地拱着揖,同道大喜。平生等他们进来,一只手抓住一个人的手,连连地摇撼着笑道:“这回算是大功告成了。决不像春天在广州那回起事。我就常说,革命总会在我们手上干起来的。二位怎么也知道了这消息?”天辅道:“上午有人从县里冒雨回来,说是武汉已有革命党起义。我们还将信将疑,以为又是上次广州起事一样,不过闹一阵子。刚才那个由汉口跑回来的王子兴到西庄里和我报信,说的和县里来的消息大致相同,这是错不了的。你是有志向的人,你要赶到汉口去轰轰烈烈干一场,这是大丈夫做的事,我们不能拦着你。只是今天实在太晚了,你走也走不了多少路。今晚咱们痛痛快快地喝一顿,明天我兄弟两个陪你一同上县城,假如能得着确实的消息,高兴起来,我们就有一个人再陪你走上一程,北到郑州,或者南到信阳,看看实在的情形。”平生道:“若是二位肯陪我走一程,我就晚走一两天也可以。”天辅一拍手道:“百年难遇的事,谁不愿意瞧瞧这热闹呢?”平生一想,王天柱虽没有回来,若是他兄弟两个,有一个拉到革命军里面来,也就不愁这嵩山脚下一支势力拉不过来,于是就依了主人的挽留,暂不言走。由于心里有一阵生平不曾发生的高兴,那一场感冒病已丢到九霄云外。当晚王氏兄弟邀了小学堂里几位教员作陪,就在迎宾厅里摆下盛席,开怀畅饮。这几位先生,虽不是革命党,却都是醉心革命的人,得了汉人光复河山的消息,就上自吴三桂请清兵谈起,说起三百年来,每次都想推倒清朝专制政体都没有办到,这回大概是一劳永逸了。到底恢复河山的大事,在我们眼里出现,实在高兴。越说越有趣,越有趣也就越喝酒。到了席散,不问宾主,大家都醉了。平生究竟是病后之身,兴奋过了分,定神之后,已是感觉十分疲倦。加上这酒量过分,一睡倒了,就不晓得醒。
相关影视:泰剧kiss me全集